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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圖片僅供參考)

印度語言眼花繚亂

作者：尼耆拉

校稿：朝乾 / 編輯：撲棱蛾

如果問你，印度人講什么語言，有人可能會想起“咖喱味”的英語，有人會試探地問：印度人是不是講“印度語”？你看，雖然很多人總調侃印度，但可能連這位南亞老鄰居講什么語言都不甚清楚。

總的來講，印度的語言狀況非常復雜，很難用一種語言來概括他們到底講什么話。這對于中國人來說似乎難以理解，畢竟我們從公元前就已經開始推動書同文車同軌，“普通話”也已經可以通用于全國。

印度作為一個14億人口的國家，其歷史紛繁復雜，在推行“普通話”這個問題上歷史包袱非常重，這背后原因是什么？又會帶來什么后果？

一個路標那么多種語言，難免會迷糊

（圖：shutterstock）▼

印度語言的特點，一是語言種類多，二是各個語種使用人口非常不均衡。其中印地語母語者最多，而英語最通行。印度有個稱號叫“語言博物館”，足見其語言狀況之多樣。

大體上，北印度人主要講印歐語系下的印度-雅利安語支的各個語種，如印地語、烏爾都語；南印度人則多操達羅毗荼語系下的各種語言，如泰米爾語、泰盧固語等。

印度語言從大的層面的分類

有很明顯的南北差異和東西差異▼

精確點講，按照2001年人口普查結果，在印度作為母語使用的語言數量有1635種，單是使用人口在百萬以上的語言就有29種。

在眾多本土語言中，以印地語為母語的人約占印度總人口的40%，這些人集中分布在北印度，而以其他語言為母語的人口均不足10%。不過在南印度，英語和南印本土語言更加通行。

印地語的基本盤，很明顯就是恒河流域的中上游部分▼

實際上，在許多高端或者專業化程度高的場合，印度人還是會選擇講通行程度最高的英語。印度的教育體系中非常注重英語教育。盡管印度人的英語口語總給我們留下“咖喱味”的印象，但不可否認，印度人總體英語水平，尤其是口語水平是比較高的。

學語言就是要speak more，就是要敢說

聽不聽得懂另論，但是印度人張嘴就能嘮

（圖：shutterstock）▼

與復雜的語言狀況相配套，目前印度政府在教育制度上執行“三語模式”：即中等教育階段，印地語區的學校要教授印地語、英語和另外一門本土語言；非印地語區則教授本地的語言、英語和印地語。所以不少印度人成為 “雙語者”甚至是“三語者”，就不意外了。

總之就是：印地語+英語+一門本土語言

（圖：gogetfunding.com）▼

由此，我們可以大致設想印度人在日常生活中語言的使用情況。

一個印度上班族，很有可能在工作時用英語侃侃而談或進行文件往來；下班回家后用印地語和家人交流，打開電視收看印地語新聞；其他邦的遠房親戚到訪，還能連猜帶比劃交流個七七八八。

譜系相近的母語、對第二語言甚至第三語言的掌握，對英語的運用，基本構成了印度人的交流方式。

互聯網的普及，放大了這種語言優勢

印度網友經常在各大平臺用英語高強度撕逼

難怪有人調侃印度是“油管五常”之首，戰力充沛

（圖：shutterstock）▼

通過以上敘述，我們能感受到印度語言狀況極端復雜。那么印度為何不強制推廣一門統一的語言呢？

首先，我們來講講印度為什么沒把以印地語為代表的本土語言設置為唯一官方用語。這個問題可以將中印兩國語言狀況比較著來理解。

自古以來，中國各省方言五花八門，可是五湖四海的人們聚在一起，哪怕說話一個字聽不懂，也可以靠寫字交流。

同為人口大國，但國情不同，歷史經緯也不同

（圖：shutterstock & 圖蟲）▼

而印度則大不一樣。印度幾千年來形成了復雜的語言現狀，總體呈現北方的印度-雅利安語系諸語種與南印的達羅毗荼語系諸語言的對立。

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主要是印度歷史上比較缺少長期統治的中央集權王朝。即便形成了較為統一的王朝，南印度地區也基本游離在這些王朝之外。

達羅毗荼人曾是印度北方的原住民

在外來民族一遍遍的沖擊下

達羅毗荼人及其語言逐漸退守南部德干高原▼

這些語言不屬于方言，在語法、詞匯、文字方面截然不同。而且哪怕是使用人口最多的印地語，也不過是四成人的母語。

就是說，強制推廣任何一門本土語言，都會讓大部分印度人被迫接受一門外語。對于廣大受教育程度低下甚至是文盲的下層群眾來講，生活和辦事都將變得愈加艱難。

比起多學一門外語，更重要的是普及基礎教育

（圖：shutterstock）▼

不僅如此，語言的背后還蘊含著錯綜復雜的族群利益關系，導致情況又棘手得多。以泰米爾納德邦為代表的地區，受到地方政治勢力的挑動，曾爆發聲勢浩大的反印地語運動，使得政府推廣印地語的多次嘗試都失敗了。

同時，印度還出現了 “語言邦運動”，并成功迫使政府按語言重新分邦。到今天，反印地語勢力仍然強大。

反印地語人士抗議（圖：IANS）▼

那為什么不選英語作為“普通話”呢？英語在印度通行度很高，使用英語的場合層次高端，很多專業領域（如醫學、航天）的詞匯幾乎都是英語。在經濟全球化浪潮中，英語的優勢成為印度發展的有利因素。

但是，印度以英語為母語的人數僅有22萬。熟練使用英語的人們僅僅是那些受教育程度高，掌握大量社會資源的精英，廣大印度民眾的英語水平并不高。

印度各地說英語的人群比例

這個分布很有特點，但各地的原因又各不相同▼

其次，雖然殖民者進入次大陸后，印度本土語言已經吸收了不少英文詞匯并順利內化，但是如果直接把官方語言等同于英語，會加劇印度本土語言被英語入侵的程度。

結果就是，不加挑選地在本土語言中容納過多英文詞匯，印度傳統的表達被人遺忘，語言逐漸與西方趨同，失去本土韻味與氛圍。

而印度是一個擁有14億人口、千余種本土語言的南亞大國，其強烈的民族自尊心絕不會接受一門帶有殖民色彩的語言成為國家的唯一官方語言。

語言是交流的工具，更是記憶和文化的載體

這一點，印度人很早就已經意識到了

（多種語言的站牌）▼

最后，語言在社會中往往充當一道無形的壁壘，熟練掌握英語是上流社會的標志。同時，獲得良好的英語教育也需要有一定的經濟實力。

而印度的窮苦大眾無力擔負英語精英教育，而英語水平低下又阻礙著他們的職業發展，進而影響個人命運。這是一個可悲的惡性循環。

因此，如果粗暴地把英語作為唯一的官方語言，就會加劇社會的不平等。

一位木匠和他身后的英語培訓廣告

構成一種難以言喻的反差感（圖：壹圖網）▼

可以預見的是，在很長一段時期內，印度都會維持目前的語言政策。這種不統一的語言現狀，會給印度政治經濟乃至國民凝聚力等方面，帶來諸多不利影響。

語言不一，則人心不齊，彼此難以產生認同

這是印度構建民族國家過程中所遭遇的瓶頸

（圖：shutterstock）▼

印度憲法規定，印地語和英語是印度的兩種官方語言。基于全國復雜的語言現狀，也為了保護印度各語言族群政治、文化等權利，印度政府給予了各個邦自行設置邦級官方語的權利。

所以，絕大多數印度邦級行政區設置了兩種或兩種以上邦級官方語。比如北方邦有印地語、烏爾都語兩種邦級官方語，泰米爾納德邦有泰米爾語和英語兩種邦級官方語。

北方邦與泰米爾納德邦所在▼

泰米爾語歷史悠久，屬于達羅毗荼語系

通行于印度南部地區和斯里蘭卡東北部

（泰米爾小學生，圖：shutterstock）▼

這樣一來，中央級與邦級官方語加起來就有二十多種，當發布一些重要文件時，就會出現文件有二十多種語言版本的情況。

在印度各地，還會為少數語族群設置專門的公文翻譯機構。這不僅會造成行政資源浪費，還大大增加了政府的治理成本，降低了治理效率。

別說公文往來，連到一個報亭都是多語種

看了印度，才會深刻理解“書同文”的必要性

（圖：shutterstock）▼

在經濟層面，不統一的語言相當于在地區之間豎起一道壁壘，增加不同地區民眾之間溝通成本，妨害地區之間的貿易順利進行。

家境殷實，有能力接受英語教育的階層憑借自己的語言優勢，更容易獲得進階空間，社會資源也就更多地被這一階層獲取。進而導致階層固化，貧富差距拉大，這對于印度長遠的經濟發展是不利的。

有時，階層與階層之間的差距和區別

會表現在對優質教育資源的掌控程度上

（圖：shutterstock）▼

語言上的不統一更重要的是思想上的危害，這主要表現在西化傾向加劇、民族凝聚力的降低。

當任何一種印度本土語言都無法在全國范圍內通行的時候，不管政府層面如何著力宣傳印地語對國家的意義，英語在印度民間的地位都是不可撼動的，英語的“精英語言”形象仍然深深根植人心。

印度人對英語的熱衷，是有其現實考量的

學好英語，就意味著好工作和更好的人生

（圖：shutterstock）▼

既然人人都想成為精英，于是人人都模仿精英，英語便成為人們仰望的對象，成為高素質教育的標志，成為“高端”“精英”的代名詞。而那些本該讓印度人引以為豪的本土語言，就會更多地與“日常”“平民”掛鉤。

當年英國人為了鞏固其殖民統治而推廣英語教育，如今印度精英們卻以流利的英語為榮。英語是與世界溝通的鑰匙，但全盤接受英語熏陶成長起來的印度精英們思想上不可避免地會大量受到西方文化的影響，日益與大眾分離，其觀念中對本民族文化的認同感還能保留多少，就很難說了。

雖然坐車的和拉車的都是印度人

但他們真的生活在同一個世界嗎？

（圖：shutterstock）▼

南亞次大陸在古代歷史上長期處于小國林立，互相征伐的混戰狀態，相對統一的時間極短。這種狀態下，人們心中很難有“同一個國家”的概念。

到了近代，在反抗殖民統治、謀求民族獨立的斗爭中，甘地曾提出印度國語的五項原則，并一錘定音，認為印地語應該成為印度的國語。母語各異的獨立斗爭領袖，都愿意一致對外，大力宣傳印地語，用印地語作為抗擊殖民統治的武器。這時的印度，民族凝聚力空前高漲。

通用語和文字是一國文化的象征性符號

必要時，它也可以起到激勵人心的作用

（1957年印度“共和國日”，圖：壹圖網）▼

印度獲得獨立后，地方政治勢力卻開始興起，各個語言族群開始強調自身語言的獨特地位，不肯退讓半分。

于是，印度社會就語言政策問題又開始爭論不休，幾千年來次大陸內部互相攻伐的場面隱約又復現了。只強調地方獨特性，不考慮整體一致性，這對于印度民族凝聚力的形成是有危害的。

歷史問題造成了印度人淡薄的民族認同感

這也是莫迪要使勁強化民族主義的原因之一

（圖：shutterstock）▼

共同的語言是一個國家的人們形成國民意識、增強民族凝聚力的重要載體，印度需要妥善處理語言問題，制定既能彰顯印度民族文化特點，又能得到廣大民眾支持的語言政策。

目前，莫迪政府基于印度人民黨鮮明的印度教民族主義傾向，正在以各種方式嘗試增強印地語在國內的影響力和在國際上的地位。但印地語崛起的進程能進行到什么程度，印度的語言政策會如何演變，仍有待觀察。

參考資料：

1.廖波.印度的語言困局.南亞東南亞研究,2015年第3期: P77-80.

2.廖波.世紀國語路: 印度的國語問題. 世界民族, 2013 第1期: P69-75

3.姜景奎,賈巖.印度的語言狀況與語言政策.東方語言文化論叢（第36卷）:P128-136.

4.姜景奎,賈巖.印地語優先：印度的語言結構正在發生重大變化. 世界知識 2018 第1期 : P61-63.

5.https://en.wikipedia.org/wiki/Indo-Aryan_languages

6.http://censusindia.gov.in/

*本文內容為作者提供，不代表地球知識局立場

封面：壹圖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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